”
“……”果然是不肯明示啊。
暮青并不意外,这番话她甚至早有所料,但不知为何,听空相大师亲口说出来,她反倒定了心神。
却听空相又问道:“不知两位可还记得老僧当年的赠言?”
步惜欢道:“天下如棋,棋如苍生,朕乃行棋之人,欲图收官,需问苍生。”
“阿弥陀佛。”空相深深地看了步惜欢一眼,眸中似有欣慰之色,但仍未多做解释,只在禅室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步惜欢没有挽留,只是望着空相的背影,若有所思。
……
寺中斋戒,步惜欢正好养伤,奏折从宫里搬进了寺中,但比平日里少了许多。暮青俨然内侍,念折子,代朱批,整日相伴的日子以往少有,两人在寺中过得蜜里调油。
但越是临近出寺回宫的日子,步惜欢就越沉默。
暮青知道他的心事,耐心地陪伴相守,一直等到斋戒事毕,启程回宫。
回宫路上,步惜欢一言不发,进城门时,暮青才道:“家事难断,可再难断,也无非是两种抉择,你要么放他,要么不放。若放,云游四海的苦他也许能适应,也许吃不得,也许出海后,吉凶难料,归期难求,你们父子再无相见之期。若不放,你们就同在宫中,你可以怨他罚他,也可以慢慢释然,你有时间。他会终老于宁寿宫,而你有为他送行的机会。”
暮青对恒王没有感情,故而在此事上算是旁观者清,但决定得步惜欢来做。
步惜欢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握住暮青的手,点了点头。
回宫后,步惜欢照常去太极殿处理政务,直到傍晚才去了宁寿宫。
这天,他没回承乾殿用膳,到了该就寝的时辰也没从宁寿宫里出来。暮青亲自下厨做了宵夜,命人送进了宁寿宫。宁寿宫外禁卫森严,没人知道父子俩谈了什么,只知道步惜欢在宁寿宫里待了一夜,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才回到了乾方宫。
一进承乾殿,步惜欢便将迎出来的暮青拥进了怀里。
彩娥见状,悄悄招呼宫人退了出去。
“我与他的父子情分,或许早在我入宫时就断了……”步惜欢低头抵住暮青的肩,声音虚浮,倦意深浓。
暮青一听,心下便了然了,她任由步惜欢靠着,此刻一切言语皆属多余。
这一日是嘉康初年,十月初四。
空相大师于早朝再次觐见帝后,得赐国书及通关文牒后,步惜欢以“太上皇既有佛缘,朕不敢斩此缘分”为由,准父出家。
百官哗然!
太上皇出家非同小可,恒王却未在宗庙接受剃度,当日就跟着空相大师出了宫,没有随从,没有侍卫,只有一辆乌篷马车送行。
恒王在宁寿宫里闹了三个月,临行这日走得匆忙,竟是一声未闹,连面儿都没露。
帝后没有出宫相送,只是率领百官在金銮殿外目送载着恒王的马车驶出了宫门。
“陛下三思!现在召太上皇回宫还来得及!眼下天下未平,危机四伏,难保不会有逆贼潜藏在民间伺机行事,万一太上皇落入逆贼手中,陛下必受牵累!”百官纷纷跪谏。
步惜欢却心意已决,只命翰林院拟诏,随即便宣李朝荣到了太极殿。
“派人盯着,暗中保护,不得有失。”步惜欢负手望着宫墙,淡声道。
“那到了星罗,是否要跟着出海?”
“看空相大师之意吧……先将人送到星罗再说。”
“遵旨!微臣这就去办。”
这天中午,诏书贴到城中时,恒王早就出城了。好在恒王出家之事是空相大师在金銮殿上亲自开口求的,事出有因,百官为证,民间才没有出现什么批评皇帝不孝之言,只是太上皇出家乃是大事,民间只怕要震动上一阵子。
但汴都城中,这事儿也就震动了半日。
这日当晚,城中宵禁,御林军、巡捕司齐出,大学士汪明德和翰林刘政被从府里绑出,直接押进了刺史府的公堂。
刺史府夜审行刺案,刺史陆笙在公堂上坐着,旁边垂着道帘子,帝后一同在内听审。
案情说来简单,八府之盟瓦解后,步惜欢有意在翰林院广纳天下贤士的口风传了出去,众翰林担心一旦天下贤士进了翰林院,受祖荫入仕的他们会失去前途,于是一次在汪明德府上饮酒时,借着酒兴便商议着除掉白卿。
可身为文官,想买凶杀人,谁也没有江湖门路。众人正一筹莫展,一日,翰林刘政请汪明德到家中做客,将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荐给了汪明德,此人性喜结交江湖豪杰,正好有江湖门路。他再三保证,江湖刺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办了事就会隐匿起来,只要办事时不留下罪证,官府查得再严,也没有办法大海捞针。
汪明德想着,白卿是一介书生,杀他应该轻而易举,买几个江湖顶尖的杀手,岂有不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之理?但他没料到白卿会是当今圣上,也没想到号称江湖顶尖的刺客们会被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