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整整一夜,孙立恩终于在凌晨六点的时候缓缓沉入了睡梦中。梦里的事情光怪陆离,而孙立恩被胡佳叫醒的时候,他却几乎已经把梦里的东西都忘光了。
唯一能留下的印象也显得离奇古怪。孙立恩在醒来前的那个瞬间,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高耸的、怪石嶙峋的山顶上。他浑身披着盔甲,正在努力扶起一杆外斜的巨大纛旗。
被胡佳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孙立恩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仿佛一个沉入海底后快速上浮的气球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你没事吧?”胡佳很担心的坐在一旁,她抓过孙立恩的手量了一下脉搏,“你这心跳都上一百四了,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不知道。”孙立恩摇了摇头,他用几乎呻吟的语气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梦里的那个景象虽然听上去还挺帅气,几乎和硫磺岛上竖起星条旗的照片一样令人印象深刻。但孙立恩却在梦里只感到了一阵又一阵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和惶恐。
仿佛竖起旗帜后,迎来的并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敌人即将到来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胡佳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孙立恩的额头,然后用自己的睡衣袖子拭去了他脸上的汗水,“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要不去和心理科的医生们聊一聊?”
“我……我想想吧。”孙立恩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看着胡佳的眼神,他实在是不好说这种话。于是他决定稍微迂回一下,“这两天事情比较多,稍微闲下来一点,我就去找心理科……”他想了半天,想起来一个名字,“去找心理科的赖医生看看。”
“别等着闲下来,抽个时间去吧。”胡佳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转头去忙活收拾自己——她偶尔会在早上得早起上班的时候留宿在孙立恩的宿舍里。但这边毕竟只是偶尔来住一住,东西不够齐全。所以她只能再提前一点到医院里去——护士休息区有她的过夜包,里面东西更加齐全一点。
只睡了一个小时的孙立恩决定再睡一会。今天没有门诊工作,实验室那边沈夕等人正在全力工作中,目前也没有进一步的工作可以让他们来做。而疾控中心那边,暂时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能和孙立恩分享——他们恐怕也正在没日没夜的对样本进行检定分离,并且反复进行电镜检查。
除了好好睡觉以外,孙立恩能做的事情并不算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孙立恩总有一种大战在即的感觉。哪怕几乎整个四院甚至宁远医学院都在朝着大战准备,孙立恩却依然没有任何一点安全感。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当你明确预感到即将有大事发生,但自己所做的所有准备都无法让你感到安心……这个感觉简直就像是一种酷刑。
酷刑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半。云鹤市卫健委再次发布了情况通报——目前一共有59名符合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诊断患者,其中7人为重症患者。其余患者生命体征总体稳定,目前均在云鹤市医疗机构接受隔离治疗,并且没有发现死亡病例。
这59名换这种,发病最早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2月12日,最晚的则为12月29日。目前一共追踪到了163名密切接触者,对其余密切接触者的追踪工作仍在进行中。
而在这个通报中,最引人眼球的内容则是对病原体的排除——目前已经排除了流感、禽流感、腺病毒和传染性非典型性肺炎(sars),以及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等呼吸道病原体。
看到这份通报之后,孙立恩深深叹了一口气。
59名患者中,最晚发病的是29日。这意味着这种疾病可能有平均六天甚至更久的潜伏期,当地的密切接触者排查和筛查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一个病人平均只有三名不到的密切接触者,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哪怕就从国家专家组抵达云鹤当天开始算起,当地疾控部门全力追溯密接者。四天时间,却只找到了163名密切接触者,当地疾控部门遇到的困难和压力之大,可见一斑。
更麻烦的是,被确诊的59名患者中,最晚发病的时间是12月29日。如果毫无根据的极端乐观一下,这就意味着最少从24日开始,当地流传的疫情已经得到了彻底控制。所有携带有这种冠状病毒的患者和密切接触者都被集中收治或者管控了起来。所有传播源都被扼制,就连携带且未发病的患者都被控制了起来。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云鹤市卫健委发出警告的时间节点是12月30号。而不是12月24日。
换言之,从30号开始,至少到5号为止的这六天里,应该有一批感染的患者被发现,然后接受治疗才对。但是,云鹤市卫健委的通报中并没有体现出来。
孙立恩不太确定这里出现了什么变化,是诊断标准有问题,还是患者的症状发生了变化。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事情可能就更严重了——如果一开始收治的患者所表现出的症状,并不是这个疾病的典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