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沈恒与季善意料的是,府衙那位书办次日便告辞回穂州去了,大抵是见沈恒态度强硬,坚持不肯移交案件和人犯,且原来背后竟颇有靠山,不宜硬来,只宜智取?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书办并不知道个中内情,只是奉命来办事,既沈恒不配合,他当然只能先回去复命,请莫府台示下了。
沈恒与两位师爷先都还当那位书办会找理由留下,暗中窥探,寻找可乘之机,不想他竟说走就走,意外之余,却不但没能松一口气,反而心都越发提了起来,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对方还会有什么招数,软的既不行了,自然就该来硬的了。
虽然他们嘴上是说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到底县衙人手有限,又天高皇帝远,处境真的很被动!
面上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还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让县衙上下人等安心。
不想一直到进了十月,都没发生任何危机,倒让沈恒怀疑起莫不是自己多心了?还是他抬出与赵穆的关系来,最重要的是赵穆可以随时直达天听,真唬住了对方,决定悬崖勒马了?
毕竟他信早已经送出去了,就算整个博罗县衙的人都死光了,也遮掩不了,于事无补了,又何必再执迷不悟,罪上加罪呢?
沈恒因与季善感叹,“说到底他们为的还是银子,银子再多,也得有命花,命都没了,就算金山银山摆在面前,又有什么用?这个道理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都懂,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更懂了。希望他们能坦白从宽,主动认罪吧,那样就算还是会累及儿孙家小,至少性命应当都是无虞的。”
季善心里却是一点不敢乐观,想说只要钦差来了查明一切时,他们能俯首认罪,就是好的了,还想他们主动认罪,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指不定连现在的平静,都只是暴风雨之前假象的平静罢了。
话到嘴边,却是忍住了,只笑道:“希望真能如你所说,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吧。”
这日傍晚,季善与沈恒正吃晚饭,焕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爷,牢里好些人犯都忽然又吐又拉的,有几个还特别的严重,您快去瞧瞧吧!”
沈恒心里猛地一“咯噔”,人已站了起来,“不是再三说过了,人犯们的饮食必须得看死了,决不能出任何岔子吗,怎么就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让人请大夫去了吗?把全县城的大夫都即刻给我请来,走!”
说完连与季善交代一句都来不及,已大步往外走去,焕生也忙跟了上去。
余下季善看着主仆两个急匆匆的背影,心也是砰砰直跳,要是人犯都死了,没了人证,便是钦差来了,又还审什么审?案子纵不至不了了之,也八成牵连不到幕后主使了,那他们到头来损失的也就是那个银矿,是银子罢了,官职身家却多半是无虞的,性命就更是无虞了。
可那些受害女子的公道又该谁来给?
虽然那些矿工才是直接施害者,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幕后主使们,若没有他们的私心和贪婪,深山老林就不会凭空多出几十个大男人,自然也就不会滋生罪恶了!
一旁杨柳见季善面白如纸,人也在微微颤抖着,忙上前小声道:“大奶奶您先别急,大爷他们肯定有法子的,而且那么多人,说句不好听的,总不能都死了吧?只要还有人能活着,那就是人证,坏人都休想逃脱!”
季善却是苦笑,“问题如此防不胜防,就算这次侥幸躲过了,下次呢,再下次呢?这次是对人犯下手,下次指不定就是直接冲相公下手了……你快让人带个话儿给大爷,旁的人犯还罢了,那个管事和少爷,一定得看好了,决不能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矿工们在利诱威逼之下,都只是埋头干活儿而已,既不可能问管事和少爷银矿到底是谁的,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家,管事和少爷也不可能告诉他们。
所以他们作为人证的价值其实是很有限的,那个管事和少爷才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在钦差莅临之前,绝不会出任何的岔子!
却是不待杨柳答应,季善已又苦笑道:“看我,真是急糊涂了,相公岂能想不到这一点的?就之前他还跟我说,那个管事和少爷是单独关押起来的,一应饮食也都是蒲捕头亲自经手……希望他俩此番没出事儿吧!”
但人犯们关在县衙大牢里都能出事,也足以说明问题了,肯定是县衙有了内奸,——希望沈恒能尽快将内奸也给揪出来吧!
沈恒这一去便直到次日早上,才回了内宅来梳洗换衣裳。
季善见他满脸的疲惫,忙关切道:“怎么样了,人都没事儿了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要不梳洗了小睡一会儿吧?”
沈恒沉默片刻,才重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死了三个,还有五个昏迷不醒,连催吐都没办法,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其他的万幸都是轻症。”
季善倒吸了一口气,“他们都吃了什么,伤亡这么严重?不是说只是上吐下泻吗?”
“据大夫说来,他们昨天的晚饭里应该是让人加了本地一种叫什么‘鬼吃倒’的剧毒草药,意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