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广目中顿生异光。
内殿珠辉照人,元敏微微抬眼,那榻脚的明珠辉光映进眸底,霎那生寒。
如今朝中各家相互牵制,已成均衡之势,不可轻破,与其将水师都督一职交给门阀世家,不如交给一个村野匹夫。世家之子杀之不易,村野匹夫却易除之。
得了军心又如何?一旦将领身死,无将之军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哪怕军中换将也不必担忧军心动摇,这水师将来给修儿,不怕收服不了军心。修儿乃英雄儿郎,戍边十年,军中威望甚高,且这支水师以前又跟他在西北护过家国,归心易如反掌。
“盛京里死个人,从来就不是难事。”元敏抬眼望向窗外,窗子支着,梅枝上落一层寒雪,她眸里也落一层寒雪,淡道,“此人,不足为惧。”
“妹妹言之有理。”元广凝重的神色松快了下来,他今儿被修儿气糊涂了,见那少年如此得他看重,不免担忧他被蒙蔽了,此事也是他关心则乱了。
那少年若是修儿的人,水师归了他便是归了修儿,他若不是,要除也容易,确实不必将心思过多的放在他身上。
“皇帝以往在朝上甚少多言,今夜却驳斥了勒丹使节,言语间竟能记起登基四年时,还是勒丹大王子的勒丹王曾率军袭扰西北边关,兵败逃回部族之事,连哪月哪日都记得清楚。”元广不再提暮青,与元敏说起步惜欢时面沉如水。
元敏闻言反倒笑了笑,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女子望着窗外雪,笑颜添了些柔和,只是眼神凉薄,衬着那笑,殿中莫名的冷。
那孩子初进宫时,只知哭着要母妃,自他母妃死后,她再未见他哭过。她看着他一夜长成,在这深宫里学会喜怒不露,学会隐忍蛰伏,学会韬光养晦,学会帝王心术。
这些本该是她的九儿该走的路。
一个孩子,知道乖乖成为傀儡就能活下来,知道背负污名才能培植势力,知道隐忍才有机会报仇,哪怕认仇敌为亲。
这些他本不该受。
可谁叫他是步家的孩子,谁叫他和她的九儿一般年纪。
那一年,雪下得也是这般大,皇族诞下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九皇子,一个是恒王世子。她的九儿是先帝的老来子,万般宠爱,恒王世子却因先帝不喜恒王而备受冷落。原本一切都是注定的,她的九儿该坐上那御座,她陪着他学会喜怒不露,学会帝王心术,看着他成为这天下江山的英主。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皇儿去了,那本与皇位无缘的恒王世子登了基。
那些年,看到他哭着喊母妃,她便会想若皇儿还活着,该与他一样会唤母妃了。
这些年,看着他坐在御座上,她便会想若皇儿还活着,这金殿御座本该是他坐。
那些年,她在琼华宫闭门不出的日子里所受的摧心折磨,这些年都还给了步家的子孙,一转眼已是十八年了。
元敏望向殿外的雪,听着皇城外大寒寺悠远的钟声,恍然如梦醒。
不,十九年了……
皇儿已去二十二年。
这至死方休的局终有一日会结束,而这一日就快到了。
她厌了,已不想再看着那孩子去想她的皇儿。
“议和之事,哥哥要做好。”元敏将目光收回来道。
“此事你不必劳心,自有为兄与蛮邦周旋。只是奉县李本一案牵出西北军烈银两贪污之事,修儿定是要查的。”元广眼底一片晦色,道出此言只为给胞妹交个底。
“修儿乃武将,查案非武将之事,此案皇帝在奉县时不也说要查吗?”
元广闻言顿明其意,此案在朝中牵涉甚广,谁查谁便树敌,修儿身为西北军主帅,查察此案的奏折必须由他呈递,不递不足以笼络军心,但此案必须让皇帝来查。
民心不是那么好收的,皇帝不理朝政多年,绝非奉县一事便可收尽天下民心,而在朝堂上若失了群臣之心,他自有苦果可吃。
元敏淡笑着轻抚袖口的墨狐毛,道:“皇帝胡闹了这些年,我这皇祖母身子不适,为他操劳不多,如今也该是为他操劳操劳之时了。”
“妹妹之意是?”
“皇帝该立后了。”
元敏抬眸瞧了眼元广,兄妹二人目光撞上,各自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森凉。
“修儿的婚事也该定了,我瞧着宁昭那孩子不错。”
宁元两家乃世交,宁老国公年事已高,致仕在家,其在江北外三军和内二军中却有不少旧部,其独子早年在平叛荣王之乱时身受重伤,那时尚未成家,回京娶了妻室熬了些年,留下个嫡女便去了,后来这嫡女破格封了郡主。宁家虽人丁凋零,但军中根基深厚,两家联姻,一则对修儿有助,二则将来老国公去了,军中旧部势必会护着宁昭,但她一介女流,娘家人丁凋零,又难以直接接触和调用老国公的旧部,有根基却不会锋芒太厉,修儿若用则有利,若不用则无害,这等家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修儿是见过昭儿的,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