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新五年的京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给覆盖,站在高高的城墙往下望,整个城池茫茫一片白。

在这天寒地冻、雪虐风饕的冬日里,沈家四姑娘落水了。

薄薄的冰面被砸出个窟窿,下人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冻僵的四姑娘捞出来。

榴花院里,伺候四姑娘的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低垂着脑袋,膝盖触到冰冷的砖面生疼生疼。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只听得簌簌雪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迸发出一声极其悲恸的哭声,“我的若儿啊,你别吓祖母,祖母求求你睁开眼睛——”

屋外的丫鬟婆子们听到这声响,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后,心头又是悲伤又是恐惧,也都哀戚戚的哭了起来,“四姑娘,呜呜呜,四姑娘……”

刚下朝的沈老爷沈隽闻讯赶来,没想到刚踏进这榴花院,就听到一片哭声,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脚步匆匆,掀起暖帘,大步走进屋内,“母亲,丹若怎么样了?好好地怎就落水了?”

头发花白的沈老太太捏着小孙女渐渐冰凉的小手,浑浊的老眼湿漉漉水洼洼的,转头瞧见姗姗来迟的沈隽,心头满是愤懑,只重重喘着气死死盯着沈隽不说话。

沈隽被老太太这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讪讪的挪开视线,忙去问大夫,“大夫,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轻叹道,“不中用了。还请沈老爷节哀,抓紧给小姐准备后事吧。”

后事?沈隽心头“咯噔”一下,虽然他一向不太重视这个脑子痴傻的幼女,但人突然没了,心底也不免涌上几分伤感怅惘。

沈老太太刚止住的泪,又被大夫这句话给勾了起来,痛不欲生的趴在小孙女冰冷的身子上,哭道,“祖母的心肝肉啊,你怎么忍心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那没良心的爹不疼你,可祖母疼你啊,你要是就这样走了,祖母要怎么活……”

沈隽被老太太这话臊的面皮一阵紧绷,却也不好反驳。

到底还有这么多外人看着,他走到沈老太太身旁,低声劝道,“母亲,你也别太伤心了,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去!”沈老太太毫不客气的甩开沈隽的手,哑声道,“若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好好的姑娘就这样没了,你个当爹的不伤心,还不许我为她掉两滴泪?都是你平日纵着西院那对母女,若不是她们,我家若儿无缘无故怎会落水!”

“这跟她们母女有何干系?”沈隽大惊。

“你以为若儿怎么落水的?她生性怕水,若不是你那宝贝女儿思婉诱导,她压根就不会往湖边去。”沈老太太咬牙道,“孙氏真是教的好女儿,好好的女孩叫她教的那般阴毒,连自己的亲生姊妹都不能容!”

“母亲,你这话就有些偏颇了,且不说是不是思婉引着丹若往湖边去,就算是这样,那……估计也是丹若自个不小心才跌下去。思婉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平日里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掉眼泪,哪会做出戕害姊妹的事来。儿子知道母亲为丹若伤心,但思婉也是您的孙女,您……”

沈隽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老太太利落打断,“我现在懒得跟你说这些!你要么别说话,要么出去,别扰了我陪若儿最后一程。”

沈隽一噎,见老太太面色不虞,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当然,他也没出去,到底是当父亲的,这个时候离开传出去也难听,只垂手默默地站在。

眼角余光无意瞥见墙角那紫檀雕蕉叶纹花六角式香几,沈隽稍稍拧起眉头,问着一侧的丫鬟,“我记着那石榴盆栽不是摆在外头的吗,怎么搬进来了?”

丫鬟答,“回老爷,老太太说今年风雪太大,怕这树苗冻坏,就命奴婢们挪进屋里过冬。”

沈隽淡淡的“哦”了一声,不由得多看了那盆栽两眼,心想:真是奇了,大冬天的这盆栽还开了花。

娇灿灿的红花朝下垂着,由深及浅,宛若美人摇曳的裙摆。

“看什么看,我愿意冬天开花你管得着吗?哼!自己女儿都要断气了,还有心情看花,什么人呐。”

角落里,小石榴精阿措气呼呼的想着,抬手又抹了一下眼角,四姑娘真是太可怜了,祖母也太可怜了,她们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这么惨呢?

说起阿措,她本是东郊宝华寺后山一颗刚修炼成精的小石榴,天生天养,自由自在。可不久前,一场暴雨导致山崩,她修为尚浅,也被山洪冲了个稀巴烂。幸亏被上山拜佛的沈老太太捡到,才得以保全根本。

再后来,她被移植到了沈四姑娘的院子,悉心照料着。

沈老太太和沈四姑娘都是极其温柔的人。她们给她挑了最漂亮的花盆,给她选最肥沃适宜的土壤,还会带她晒太阳,定时给她浇水,沈四姑娘还会跟她聊天……

虽然每次四姑娘跟自己聊天时,那些丫鬟都会偷偷摸摸嘲笑:“傻子就是傻子,竟然跟花聊天,难怪老爷不喜欢她。”

阿措不在乎什么傻不傻的,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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