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俯身说道:“刚刚在城中,处理了一点事情。”
“处理什么事?”裴元修说到这里,虽然脸上没有愤怒的表情,声音里也没有怒火,但从他平静的语调当中,反而听出了一种让大家都感到一点战栗的压抑来:“有什么事,比让你看住皇城更重要的?!”
宋宣面不改‘色’,拱手道:“当然是公子的大业了。”
“哦?”
裴元修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他。
宋宣说道:“公子的——”他看了看裴元修,又看了看裴元修身后那些将领一眼,说道:“公子从金陵带来的那些人,实在太不像话了,一进入京城,就***掳掠,无恶不作。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惩治了他们几个人。”
他的话音一落,裴元修身后的几个将领就指着他怒骂了起来——
“你说什么?”
“你敢说我们的人?”
“你胡说八道!”
宋宣说道:“我没有,我抓到那些人,他们可都是几位将军的麾下,其中还有三个副将,他们闯进老百姓的家里。有一些人家已经人去楼空,倒也就任由他们劫掠,但有一些人,人还在的,他们竟然敢当街就把人家家中的‘女’眷拖出来凌|辱——”
说到这里,他自己似乎也说不下去了,用力了咬了一下牙,道:“在下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那几个人还不服气,纷纷怒骂道:“你肯定是在胡说!”
“对,凭什么就说是我们的人!”
“你血口喷人!”
“再说了,拿一点东西怎么了?”
最后一个人的话才刚出口,裴元修就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似乎也才猛然想起刚刚裴元修杀那几个人立威的样子,急忙掩住了嘴。
而我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全身发冷。
在宫里的,是我能看到的,我力所能及,可以为他们拼得一点生存的余地,在城内,只要宋宣看了,那些人也就获救了,可是还有其他地方呢?偌大的京城,总有一些是没来得及撤走,或者事根本带不走的,又有多少,遭遇到了那样的劫掠和凌|辱?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裴元修皱着眉头,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那几个将领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转了转眼珠,便立刻指着宋宣说道:“宋公子,你有时间管这点闲事,为什么公子‘交’代的事,你反而不做?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话题,显然还是想要再重提之前就提过的“‘奸’细”一事。
裴元修也看了他一眼。
宋宣正‘色’说道:“闲事?难道各位认为,这是闲事吗?”
“哼,几个小老百姓的事,不是闲事是什么?”
“就是,我们今天要做的,那才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你去管那些‘鸡’鸣狗盗的事,误了公子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听见他们这样说,我能感觉到宋宣的眼睛越发的红了起来,但他不怒反笑,说道:“各位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开天辟地的大事?什么事情,重得过老百姓的疾苦?!你们把他们当成砧板上的鱼‘肉’,认为可以任人宰割,但你们不要忘了,老百姓才是家国的根本,若是你们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他们将来,也就真的不会把你们当回事了!”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这个空旷的寝宫里来回的回响震,震得大家都颤抖了一下。
裴元修抬起头来看着他,眉心微蹙,似乎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个人。
而我站在他的身后,这个时候却微微的有些不安。
裴元修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他麾下所用的,全都是和刚刚那些将领一样,和宋宣的父兄,和韩家姐妹,和淮安的周成荫他们一样,都是豪强士绅,都是与民争利的人,但在这个时候,宋宣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就跟他们所有人的意识相违背了!
我有些焦急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晃了晃头。
宋宣的眼角也瞥到了我,立刻会意过来,再看向裴元修的时候,他急忙说道:“公子,我们毕竟是刚刚打进京城,粮草早已不足,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跟老百姓起冲突,接下来的时日,只怕是不好读过的。”
裴元修听到这句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宋宣立刻说道:“凌晨时分,城‘门’刚打开不久,胜京的人就已经去了国库了。”
“哦?那——”
“那里,几乎是分文不剩。”
“……”
“听说,粮仓中也几乎只剩下一点压仓底的粮草。”
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若不是国库中本来就没什么钱,就有可能是全都被带走了,或者——”他看了裴元修一眼,没继续说下去,转口道:“但不管怎么样,粮草不够,我们这个冬日还是很难熬的,所以不能再跟老百姓起冲突了啊。”
他这么一说,裴元修的眉头也皱紧了,喃喃道:“国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