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很想告诉杨学武,以米楠的性格,可能对他人的否定意见有千万种不服,唯独不会有委屈的情绪。她的内心之强大,可能是杨学武和方木都无法想象的。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自从那天一起吃饭之后,方木再没有单独和米楠联系过。一来是觉得尴尬,二来是怕引起杨学武不必要的误会。有时在专案组里遇到,也是公事公办,客客气气。其实杨学武追求米楠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组里的大多数同事都看出来了。领导对此没有过多干涉,毕竟两个人都是年轻干警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彼此有好感也纯属正常,只是叮嘱别影响工作就行。于是,工作累了的时候,年长些的同事常常拿两人开玩笑,杨学武半真半假地回应,米楠却始终不动声色,面沉如水。有时恰逢方木在场,他的婚事也成为大家调剂情绪的目标。也许对这些不明就里的警察来讲,没有比促成一场恋爱和操办喜事更能让他们暂时摆脱案件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了。对那些善意的哄笑,方木一律以含混的哼哈回应。有时忍不住偷偷地去看米楠的反应,她却永远只保持一种姿势:低头、垂目,查看手边的案卷或者检验报告,既不参与,也不回应。
这其实也是一种态度:如果你不能爱我,请让我保留不自我伤害的权利。
这种态度让方木常常感到心烦意乱,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然而,他很快发现,逃避自己的内心,比什么都难。
第十六章死期
天气逐渐转凉,地处东北的c市已经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冬季。对天使堂福利院来讲,这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不仅要考虑采暖成本,采购有更多热量的食物和冬储菜,还要及时给孩子们找出冬装及拆洗棉被。
这么繁重的工作,仅靠赵大姐等几个护工是很难做到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方木就会去天使堂帮忙,再加上一些志愿者组织的协助,还可以勉强应付过去。今年入冬的时候,虽然有“城市之光”的案子压着,方木还是尽量找时间去帮赵大姐一把。
廖亚凡也很体谅赵大姐,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天使堂。方木心想她对福利院的各项工作都挺熟悉,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方木去医院接廖亚凡,然后开车去天使堂。廖亚凡带了不少东西,除了吃的用的,还有给赵大姐的一副羊毛护膝。
最近她的情绪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木多加关心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活跃起来,甚至还开始学着打毛线。一路上,廖亚凡都在叽叽喳喳地讲着医院的事儿。方木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微笑,或者简单地响应。
天气很好。道路宽敞。同车的女孩也罕见的乖巧可爱。方木突然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未来的几十年都会这样过去?
真希望一下子就变成耄耋老人,跳过所有挣扎、纠结的年代,跳过所有心动、难过的时刻,跳过所谓爱情变为亲情的过程,直接以平静、淡薄的心态面对那个同样老去的女孩,像亲人一样,像兄妹一样,像父女一样。
是不是就会省去那些难以割舍和兀自不甘?
吉普车开进天使堂的院子,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白菜赫然在目。这是现在最便宜的蔬菜,也是天使堂的孩子们在漫长冬季里的主要副食。廖亚凡兴高采烈地跳下车,颇为沉醉地吸吸鼻子,似乎白菜的清香触动了内心的某段美好回忆。
“赵阿姨!”
来不及进屋,廖亚凡就大叫起来。几乎是同时,白菜“山”的后面探出一张脸,正是满脸汗水的赵大姐。
随即露出的第二张脸,是米楠。
廖亚凡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脚步也随之放缓。
方木也很惊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赵大姐把手在围裙上擦擦,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廖亚凡。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点好吃的……今天怎么没上班?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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