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便认出画中人就是现如今雷家的主母。
“蛾眉皓齿,伐性之斧,你自幼读书,这点道理,还用我多言?”
老人从他的口中听到如此荒谬直言,心中的怒火燃烧的更烈,顿时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正待接着说话,却被那雷风恒的手势打断。
“其次嘛,自然是因为我不愿意去,”雷风恒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道:“
泾源李家,有二兄弟,在京者,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在郡者,枉顾律法,暗度陈仓,看得见的那些生意,不过是为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做掩饰之用,这样的人,若是父亲泉下知晓,也定不愿认他李家人是自己的门生。”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李家明面上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至于雷风恒口中所说的见不得光的生意,这么多年,他却是一点也不清楚的。只不过他了解雷风恒,这个当年的小少爷旁的不说,从小就不撒谎,他若说有,那就定然是已经有了肯定的结论。
雷风恒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至于第三嘛,这婚礼确实是婚礼,可这喜事嘛,却未必真的就是喜事,不去也罢,不去也罢。”
年迈的管家在家主的好言相劝之下,终于半信半疑的走出了书房,只是此刻,对于雷风恒方才与自己说过的话,老头子却有些迷糊,喜事若不是喜事,还能变成丧事不成?
等等!
丧事。
想到这里,老头子的脚步一停,略有些疑惑的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一种大胆的想法一经在脑海中升起,就诡异的再也停不下来。
雷家二公子天生体弱,成长的过程中,病情不断恶化,遇到过数不清的危机,有那么几次,李家上下都觉得他撑不下去会夭折,可是他都挺过来了。
可是这样的的情况,若是在婚礼之上再来一次,他又是否真的能撑过去呢?
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成婚本就是世上大喜极乐之事,老头子久久在原地驻足,本来空穴来风的事情,经由雷风恒这么一提,他的心里就不讲道理的愈发觉得这些都不无可能。
…
婚礼办得很成功,婚宴亦如是,美酒美食一桌桌的上,大价钱从各地请来的戏团,舞团,表演也是精彩绝伦,席上雷家二爷妙语连珠,二公子温文尔雅,一日下来,宾主尽欢。
天色渐暗,酒过三巡,二爷李林渐渐有了些醉意,却依旧不忘了正事,自斟一倍,长身而起,在座的不拘是亲朋好友还是单纯老蹭吃蹭喝的都有眼力见儿的跟着站了起来,都知道,这婚礼已经到了尾声,是拍拍屁股走人,让人小两口洞房花烛春宵一刻的时间了。
李林面色微醺,拖着长长的鼻音笑道:“这婚字,记于《昏义》,成婚之日,礼成之时,便是黄昏,非是我李林不愿留大家再次畅欢,实在是我儿体弱,这般平白坐着对他来说都是虚耗,这难得的合卺交杯红烛夜,咱们这便散了,给他们小两口一点自己的时间,各位觉得如何?”
闹了一日,虽然有美酒美食好生招待,其实大半宾客都乏了累了倦了,一早就有了归意,只不过主人不开口
送客,他们也不好意思提前离场,如今李林放了话,许多人就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其间也不知什么人突然来了一句,‘交杯,交杯!’,底下的人也都来了兴致,跟着大声附和。
李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儿子的身体不好,医嘱虽未曾有言说要忌酒,往日里却也不曾有饮酒的习惯,甚至可以说,这许多年来,儿子李亭几乎是滴酒不沾。
正待开口推脱,李亭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大喜之日,不好拂了朋友们的好意,只是李亭病弱,不擅饮酒,只饮一口,诸君觉得如何?”
一众宾客皆言‘可’。
担心儿子身体的李林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依旧戴着红盖头,拜过了天地之后便独自等在闺中的沈灵终于还是被李家的丫鬟引着来到了外面。
双手双爵,鹅颈绞缠。
饮下杯中那口琼浆之后,李家后院,属于李亭的那座院子中,那一株半枯半荣,活了八千多年,亭亭如盖的高大云杉,在一阵清风过后,树干毫无征兆的折断,落在了院子之中。
原本只是喝下些许酒液的李亭身子一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仰头将爵中剩下的美酒一饮而尽,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就那么掀起了新娘的大红盖头,轻轻一笑,一字一顿的念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最后看了面前那人儿的娇艳面容,李亭缓缓的闭上双目,软倒在了座位之上。
满院皆惊。
“叫大夫!快叫大夫!”李林的酒醉瞬间清醒,疯也似的叫喊。
寒风起,大雪簌簌落下,院子中的人流来来去去,只有穿着嫁衣的沈灵,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红袍盖了落雪,变成了白袍。
少女不知为何想起了父亲在母亲坟前时常念叨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