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武英殿。
东阁。
窦现随韩彬回来后,怒哼一声,道:“半山公为何拦我?仆以为,林如海有私心也!仆早闻,姑苏林氏良田万顷,至于他那爱婿弟子,更是富可敌国!半山公与他说这等话,岂非是与虎谋皮,问道于盲?只是这盲,不是眼盲,是心盲!”
“广德!”
韩彬沉声喝道:“老夫知你素来刚烈方正,性急如火。只是,如海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窦现冷笑道:“半山公还为他说话,他是甚么样的人,从前仆不知,可山东圣府被屠之事后,仆却深知矣!半山公也信,这世上有那么巧的事?”
韩彬皱眉道:“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老夫不知,但老夫知道,如海他再如何操纵,也不可能操纵出一场大雨来。山东大旱逾百日,如海莫非能去东海龙王那借来一场大雨?”
窦现闻言一滞,无言以对。
甚么都能怀疑,唯独这场大雨实在是……无懈可击。
韩彬沉声道:“广德,你我虽出身寒门,你家更是贫苦出身,但是老夫以为,贾蔷小儿在扬州时与老夫说的一言,是有道理的。贫穷本身,并非荣耀之事。富贵,也并非罪恶之事。”
窦现大声道:“半山公,莫要被此子迷惑!老夫愈发觉得这小儿很有些歪门邪道,细细思量他的兴发上位过程,其中原就有许多可疑之处!他这是在为豪门世族狡辩!”
韩彬沉下脸道:“你以为士绅一体纳粮当差是哪个最先想到的?老夫告诉你,就是你认为来历有妖的小儿!旁人不知道他的起家经历,你不知道?老夫问你,你必暗中查过其经历,他虽富可敌国,又有开国双国公之余荫在,原不必交纳许多户税,可他避过一分户税关税否?他挣下泼天富贵,可大肆奢靡无度贪图受用否?还不是将其中绝大多数投入漕运!这叫甚么,这叫为国分忧!!
你当皇上是甚么样的人?果真会因为林如海就偏宠一惫赖小儿,纵他做出那么多荒唐事?正是因为皇上看到了贾蔷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将赚来的泼天财富都用在了朝廷身上,便是其被打入天牢诏狱时,尚且能拿出全部百万家财,助朝廷赈济灾民!
皇上正是知其忠义无双,不贪权,不揽财,不行恶,才容得他与皇子嬉笑顽闹!
有这样的臣子,有这样的世勋,广德,你且说说看,你有甚么道理污蔑他?
林如海身子骨甚么情况你看不见?若非他拖着病体下山东,你难道不知道山东要出多大的篓子?!
广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地广阔,你竟容不下这样一对师徒?
说话!”
窦现闻言,面色难看之极,缓缓道:“半山公,仆所作所为,绝无半点私心,也未曾想过,要搬倒林大人。只是,仆始终认为,如林大人和贾蔷那样出身显贵之人,其心绝不会在百姓身上。便是为国出力,也是因为其门其族与国同戚,大燕不绝,则世族便永享富贵!”
韩彬闻言怒道:“人家祖宗披肝沥胆从龙太祖建下的功业,恩荫子孙,你窦广德连这个都要批判一番不成?”
窦现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如此看来,是仆想左了……”
他始终以为,林如海这样四世列侯出身,又与国公为婿,不曾经历州县,更别提如韩彬等那样在最苦的边疆待了数十年,而是在天下第一繁华胜地扬州坐镇十多年,享尽荣华富贵。
这样的人,和他们真不是一路人……
韩彬也知道,这样的成见很难根除,想了想便道:“广德,老夫知道御史台有监察朝纲之责。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本朝御史台原就是为了监察三品以上重臣所独设。但从今往后,事涉林如海并贾蔷之事,你不必再理会了。老夫亲自留意他们,若果有不法,阻拦新政之行,老夫亲自出手。除此之外,兰台御史,莫要再管。你心中成见太深,纠缠下去,便是党争之祸,新政当前,老夫绝不容也!”
……
武英殿,西阁。
林如海见张谷、左骧未去,便笑道:“公瑾、秉用,可还有事?”
张谷笑道:“林相,方才窦大夫有失礼之处,还要你多多包涵。窦广德原在兰台……”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便笑道:“公瑾忘了,老夫登科后,便也在兰台当过二年御史,窦大人还是老夫上官。不过那时起,这位窦广德看吾便不是很入目,以为权贵子弟,怎会是忠臣?”
张谷、左骧二人面色微微一变,却听林如海又悠悠道:“不过二位也不需担心,窦大夫出身贫苦,一路走到今日,吃过太多苦,也见识过太多富贵人家的丑恶嘴脸,对吾有些偏见,也是有的。”
张谷笑道:“怪道半山公总说林相有君子之风,谦让之德。”
林如海笑道:“吾非谦让,只因虔信半山公。有半山公在,广德虽烈,却不能为恶也。”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