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声,她听见有人说奶娘死了,想想一出生就降临到身上的血仇,想想一生都要困在青楼的命运,忽然便觉得既然逃不了,又报不了仇,不如死了痛快,反正玉春楼里的女子都逃不过一个悲字,不是死于凌辱,就是死于自杀。敢自杀的不多,凡是被抄了家的,流放的也好,卖入青楼的也罢,皆有几个同族的兄弟姐妹在世,依大兴朝律,官奴自绝罪同谋逆,要连累族人被斩,因此玉春楼里的女子宁受凌辱之苦,也不敢死。而她身边只有奶娘,奶娘死了,她也就不惧一死了。没想到命运捉弄,那一跃没死得了,反而伤了腿,得了个烈女之名。
萧芳自嘲一笑,她哪有那风骨,不过是觉得活着太累,不想活罢了。
她的腿伤了之后,昏睡了多日,醒来时就见到了他……
“如今你已出了玉春楼,总有一日能去夷陵道,祭拜萧夫人和萧家军的。”姚蕙青安慰萧芳,一出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芳没出声,她并非坚强的女子,无颜见娘和将士们的英魂。若有一日,她能像对面那女子一样,敢孤身面对一切,她一定会去见萧家的英魂,会去海上,看看爹当年守护的大海。
“谢谢。”萧芳没来由地对暮青道谢。
暮青以为萧芳谢的是救她出来的事,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
这夜很长,山风徐徐,三个性情不同、年纪相仿的少女围着篝火坐着,一夜无话,一夜未眠,静等天明。
日出时分,篝火已熄,暮青负手起身,望向盛京城的方向。
城门该开了。
*
晨光熹微,巍巍皇城城门大开时,长街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守城小将远远喝道:“何人出城?奉相命严查城门,来者下马!”
话音未落,战马扬蹄,踏在城门口的青石上,嚓的一声!
高坐在马背上的两人手执腰牌,钨铁沉厚,雕着圆拙厚重大字,晨光落在其上,光泽幽冷——江北水师!
守城小将心神一凛,知道江北水师都督府的人得罪不得,赶忙放行,那两个披甲亲卫却没往城门外去,而是收起腰牌打马调头,面向长街,守着城门。
守城小将诧异万分,这是演哪一出?
也就等了一刻的时辰,长街远处便瞧见一队人马向城门走来。头前引路的是个婆子,手里提着剑,后面跟着二十几个青壮汉子,有拿唢呐的、提纸钱的、打丧旗的,余下八人合力扛着一口华棺。
大清早的见棺,谁家如此晦气?
“城门严查,何人运棺出城?”小将见运棺的队伍人不多,不似官家的阵仗,又见那华棺少说值千两银子,便猜测来者是外城的商贾人家,因此喝问时语气不太好。
那婆子脸上半分怯意未露,到了城门前将腰牌往前一递!
守城小将眯了眯眼,那钨铁腰牌看得他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又是江北水师都督府?
“奉都督之命,出城接我们老夫人回府!”杨氏收了腰牌,眼望城门外。
“老夫人?”小将一脸诧色,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都督府何时有位老夫人。
“我们夫人的娘亲曾是骁骑营参领府上的姨娘,我们都督贵为二品,姚大人区区四品,姚家的坟头太小,葬不下我们老夫人,都督命老奴出城接老夫人回府,停灵七日,重新出殡安葬!”杨氏脸色冷淡,眼神带煞。
守城小将这才明白是为了何事,闹了半天是都督府和骁骑营参领府上斗起气来了。瞧杨氏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触了都督府的霉头,于是赶忙赔笑放行。
杨氏命人落了棺,打开棺盖给守城的将士们检查了一番,道声起棺,便领着那二十几个青壮劳力出了城。
新棺抬到十里外的山脚下时已是半上午,暮青问:“都安排妥当了?”
杨氏答:“昨夜奴婢已将灵堂布置好了,刘小将军和汤小将军奉都督之命守着城门口,不会让姚家人出城寻晦气的。”
姚蕙青不知暮青命人在府里布置了灵堂,她原以为今日只是迁坟,得知要将棺木运回去重新出殡后怔了半晌,坟里埋着的是她娘,她不觉得不吉利,却担心对暮青不好,于是劝道:“依我朝民俗,迁坟不吉,若再进阳宅,恐怕对都督……”
“我是仵作,不惧晦气。”暮青负手而立,打断了姚蕙青的话,看了眼那些杨氏请来的青壮年,命他们依习俗祭拜开棺。
那些青壮汉子忙到了坟前,姚蕙青见他们吹号子,洒纸钱,念告慰之词,心生百味,滋味难言。她福身一跪,没有言谢,一切感激尽在这一跪中。
余氏已故七年,下葬时用的是口薄板木棺,棺木已腐了些,里面的尸身早已成了白骨。
姚蕙青昨日傍晚来坟前祭拜时忍着未落泪,见了棺中娘亲的尸骨,再未忍住,跪在棺前哭了好些时辰。
萧芳望着那棺木,目露悲色,爹葬身海底,娘葬身夷陵道的万人坑里,奶娘死后被一张草席一裹扔去了乱葬岗,她亲人的尸骨都已寻不着了。
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