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此口舌,必然另有目的。
在花厅里,她根本没有提过元睿,元睿中毒未死回到了相府,此事是元广的心病,怎会同意救醒元睿?她是故意骗元谦的,因为元谦知道他爹不会轻易答应此事,心中存疑,必定会看向他爹求证。而他坐在轮椅里,看人时势必会仰头,一仰头必定会暴露咽喉。
她趁机出手,元谦要么还手,要么死。
不想死,元谦就得暴露武艺。
从她开始跟元谦谈话起就一步步地算计着,不仅借机提到了元睿,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还逼元谦暴露了武艺。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精彩得叫人赞叹,可……
巫瑾笑着摇了摇头,她刚刚的话那般孩子气,兴许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面对面的打败元谦,扳回一城。
她很在乎被凶手骗了吧?只是冷着脸,未曾表露过罢了。
暮青的脸上的确看不出在乎的神情,只道:“相国大人不记得花厅里的事不要紧,记得今夜在此所为何事就可以了。”
元家密除元睿的事,元修已经知道了,元广藏着掖着,不过是怕元睿醒来后嚷嚷得满府皆知,传出去坏了相府的名声。但如今已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元广若是连这样的判断都做不出,元家何以在朝中立足至今?
暮青半点也不担心,元广会同意的,他只是恼她,因为她刚刚险些杀了元谦,而他对这原配之子还有些感情。
但等待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短。
“把人抬来。”元敏下此懿旨时遥遥望着元谦,声音冽若冬风,眼底却波澜不兴。
元谦静静坐着,不动不说话,他融在黑暗里,无人可见他的神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元广身上。
元广闭了闭眼,“爹给过你机会了。”
元谦在窗前笑了声,已是晚春的日子,男子的笑声闻之却如冬风卷过窗外,哀哭如鬼号。这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阁楼里阴森萧瑟,声刀冽冽,刺骨森寒。
“你笑什么?”元广沉声问。
“笑可怜可笑的父子之情,可悲可叹的夫妻之恩。”
所谓夫妻之恩,指的自然不是元广和华郡主,华郡主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继室,无论她嫁进相府多么风光,也改变不了元广的发妻是马氏的事实。
只是这事实已二十多年无人提起了。
华郡主眼帘微垂,想起她刚进府时,三岁的孩童清瘦病弱,榻前小童正侍汤药,见她来了,他问:“你是我娘吗?”
童音清弱,叫人听着舒心。
她想着,此子终是一出生就没了娘,病弱年幼,养在膝下时日久了,想必无碍。这些年来,也确是无碍,没想到这无碍如今竟成了大碍,若非今夜被揭发出来,日后必酿大祸!
华郡主无声冷笑,养来养去养成了狼,隔着层肚皮的待他再好,也不如那未曾谋面的亲娘。这么多年来,府里竟无一人看出来他身子无恙,身怀武艺,暗通胡人,外养死士!
真是好大的本事!
元广被元谦的话刺痛,连喘难言,华郡主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本该扶着些,却袖手未动。
阁楼里静了下来,火烛已灭,唯有火光照进窗来,晃得人脸上的阴晴之色瞬息万变,气氛诡异,暗涌如潮。一炷香的时辰后,院中火把流动,抬辇吱嘎之声由远及近,渐入阁楼,随着脚步声,两个铁甲侍卫将一人抬了上来。
那人瘦若枯骨,面色青黄,半年未见,暮青几乎认不出元睿来。
巫瑾早有准备,今夜在都督府的花厅里,暮青对他说的悄悄话便是此事,她希望他能救醒元睿,因此他才回府去备解毒之药,相府来人相请时,他便将解药一同带来了。
元睿被放到一张软榻里躺下,侍卫重新将桌上的灯烛点亮,巫瑾到榻前为元睿把脉、喂药、施针,元谦坐在窗前看着,不逃,不阻止。
暮青对他的戒备却不曾松懈,在巫瑾施针的时辰里,她一直盯着元谦,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巫瑾道:“可以了,但他中毒已深,昏迷日久,刺激神智极耗元气,他醒不了多久,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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