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数道目光盯住何承学,皆有思索探究神色。
“当然,我不能凭此就断定他是凶手,所以我又试问了下毒之事,他还是露出了假装的惊讶神情,我便知道他在伪装,有些事情他想隐瞒。”
“接着,我假设他是凶手,问他杀人后是否会从后窗离开,从这个提问开始,他便避开了和我的眼神交流,直到我问他留下脚印后是否会直接出府,他才重新看我。”暮青看着何承学道,“这叫做视觉阻断。比如,蔑视别人时,会眯起眼;羞愧时,会以手遮住眼;恐惧时,会闭上眼。这出于人的自我保护,当厌恶一个人时,不想面对一个人时,会本能地不想看到。就像刺史大人恼我时,从来都不看我一样。”
“你!”本来听得入神,正在思索,忽听见暮青拿自己说事,陈有良一怒,随即无语摇头,把脸撇去一边。
“对,就是这样。”暮青点头,看了眼步惜欢和魏卓之,“这就是视觉阻断。”
“你!”陈有良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暮青的计,见两道目光望向自己,他顿时面色涨红,又想把脸转开。但转到一半,想起又要给人当活示例,便生硬地忍住了。但同时他又神色复杂,这察言观色之说,乍一听乃无稽之谈,可被暮青如此示范,竟真有种有些道理的感觉。
这时,暮青接着道:“我的问题不仅让他不想面对,他还出现了紧张行为——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压力反应——眨眼频率增高,瞳孔缩小!同样的表现还出现在我问他留下脚印后会不会留在府中时。这些已让他的嫌疑加深了不少,当我提到信时,他彻底露出了马脚,出现了逃跑反应。”
“逃?”陈有良忽然抬眼,“公子是不是记错了?公子提到信时,何大人怒而起身,与本官理论,他想离开是之后的事。”
“怒?”暮青摇头,“不,他没怒。”
陈有良皱眉,此事就发生在刚才,他还能记错了不成?方才还觉得暮青说得有些道理,此刻他不由又怀疑了起来。刚要开口辩论,忽见暮青转身。
暮青在屋中一转,两步走到桌旁,拿起桌上茶盏。那茶盏正是陈有良今晚用的,他正惊怔,不知她要做何事,便见她回身,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那茶盏往他脚下啪地一掷!
茶盏中的茶水已尽,只有些清茶叶子,雪瓷落地顿碎,瓷碴与清茶叶子在陈有良脚下溅开,惊得他蹬蹬后退。
步惜欢和魏卓之看向暮青,目光皆深,未动。
陈有良低头,见官靴上贴着几片茶叶,已是脏了,顿时恼怒,抬头,拂袖,怒斥:“公子何意!”
暮青面无表情,只道:“嗯,怒容,拂袖,斥责。即表情,动作,语言,三者同时出现,无时间差,这才是真怒。”
陈有良怔住,脸上尚有怒容,却发现又被暮青摆了一道,顿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不知咽下还是吐出,生生卡得心口疼。
魏卓之嘴角微抽,低头,忍不住肩膀耸动。这么严肃的事,不知为何他总想笑。陈大人真是得罪暮姑娘得罪狠了,可他又是哪儿得罪她了呢?为何她总看他不顺眼?
步惜欢只瞧了陈有良一眼,目中露出深色,似已懂了暮青所言。
果然,听暮青道:“想想何大人当时是如何做的?握拳,起身,说话,分了三个时间,这怒意演戏痕迹太重。且他起身时,身体和右脚已不自觉地往门口处转了,他虽没有离开逃离,但身体很诚实地反映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案发经过、逃离路线、失踪的信,在这三点上出现了隐瞒、紧张、压力和逃离反应的人,”暮青抬眼,望向何承学,“他不是凶手,谁是?”
他不是凶手,谁是?
屋中再次静了下来,若非听了暮青的解释,谁也想不到凶手竟是如此被查出来的。案发至今数日,刺史府倾全力查凶,拿着血衣与凶刀,城中排查了一遍又一遍,府中人那夜值守的也问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未曾想今夜只坐着问了几句话,真凶便现了形。
可是除了真凶,动机和同党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晚前后门值守的公差、小厮、厨房下人和府中能经常外出的人,你怎知他的同党在这些人里?”这回是魏卓之开了口。他知道厨房下人和送茶点的小厮可能是下毒者,但另外两者是如何看出来的?
“猜的。”暮青道。
魏卓之:“……”
真凶的推论如此精彩,同党竟然只是猜的?
魏卓之嘴角一抽,表情有些怪,这姑娘该不是瞧他不顺眼,故意不告诉他吧?
“前后门值守的公差只是猜的。”没想到,暮青继续开了口,“那晚并非他轮值,刺史府围墙那么高,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不是你,没那么高的轻功,不可能翻墙。剩下的途径,要么是前后门,要么是密道。哦,或许刺史府有没堵上的狗洞也有可能。”
魏卓之嘴角再一抽,狗洞……
陈有良怒气腾腾的眼神瞪过来,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刺史府乃朝廷官衙,怎会有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