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报天子罢。若只那两百余士子生员和我等,倒也不是没法子处置。那些人通通扒去青衿,发配流放就是。我等……去林府磕头赔罪也使得。可还事关四皇子,甚至还有皇上。拖下去,朝廷拖不起呐。”
韩彬点了点头,道:“走罢,去西苑,面圣。”
……
皇城,西苑。
龙舟御殿内。
隆安帝躺在御榻上,瘦了许多的脸上,双目有些凹陷,目光却比原先愈发幽深冷漠,透过玻璃窗,眺望着外面的湖面。
一头原本仅有些许白丝的黑发,不到半年光景,业已白透了……
伤痛折磨人是一方面,最难熬的,是心里的那一关……
虽然被奉为千古圣君,以万金龙体替民挡难。
可是,他依旧打心底里不甘。
他是在意万民之苦,但那是为了维护李燕皇室的万世传承,而不是真心为了那些黔首百姓。
若给他自身选择,莫说京城百万百姓,即便是再扩大十倍的人数之伤亡,他都不会用现在这样的下场去换。
不甘呐……
隆安帝仍拒绝搬回禁宫中,也毫不遮掩对那处的厌恨和嫌恶。
所以,就一直在西苑的龙舟上飘荡着……
“皇上,几位军机大臣求见。”
尹后看起来愈发憔悴了许多,面色黯淡,曾经冠绝六宫的俏脸,归于平凡,那双国色天香的凤眸,也失去了光泽,仿佛比隆安帝老的更快。
隆安帝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尹后微微皱起眉头,道:“还不到陛见的时候……罢了,传进来吧。朕原还想再看看,他们到底能拖到甚么时候。”
有中车府在,甚么事能瞒得过他?
隆安帝嘴角讥讽刻薄的冷笑,让尹后心里微寒。
未几,五位军机入内,见礼罢,韩彬将事情说了遍,最后道:“就目前来看,若得不到回应,贾蔷许是准备直接前往小琉球。如今至少有二十艘两千石大船,转向将粮食运往小琉球。这个数目,还是二十天前。眼下,怕是有更多。另外,德林号麾下漕运船只,也纷纷离京。皇上,贾蔷的确听了林如海之言未反,但此离心离德之举,对朝廷伤害依旧极大。”
张谷缓缓道:“若是寻常年景,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只是今年难关虽然度过大半,可仍有极大的压力。一旦海粮跟不上,船运不再将灾民分散,还有辽东大丰收的抗旱谷物不能南下,局面将会功亏一篑。”
左骧受伤之后,性子也变了不小,愈发敢言,他沉声道:“若贾蔷携一战覆灭葡里亚船队之势,袭扰东南,则沿海诸省,一夜间一片糜烂。此事发生的可能虽小,但也绝不可不防。贾蔷年轻,又素来恣意,甚么事都做的出来!”
隆安帝淡漠问道:“他到底何意,要将那些士子千刀万剐?要李时承担罪责废黜圈禁?还是,要朕下罪己诏?”
听闻此诛心之言,众人纷纷心底一沉,君臣至此,早已离心呐。
“皇上……”
韩琮一步上前,不过未等他开口,隆安帝就摆手道:“御史大夫,清流言官为兰台所属,贾蔷问武英殿要个交代,你怎么说?”
这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御殿内。
连韩彬都霍然抬起眼帘,目光隐隐骇然的看向隆安帝。
这是要……动手了吗?
韩琮原先最是简在帝心的孤臣,素为天子所倚重。
林如海生死不知后,韩琮实际上就是军机处排名第二的巨头。
且两年后,韩彬离位,元辅之位八成由韩琮来担任。
谁都没想到……
韩琮若是个无底线厚颜之人,此刻含混一阵,也就搪塞过去了。
天子如今成为残废,君权大衰,未必就能硬拿得下韩琮。
然而韩琮何其刚直之人,听闻此言后,面色肃穆,躬身道:“臣本出身苦寒,受天子简拔于微末中。受命之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虽无半点才能,唯兢兢业业以报皇恩。未想德不足位,出此弥天大祸,羞然愧然,不敢再恋栈辅国之位,请乞骸骨,归乡就老。愿吾皇万岁,成就千古之名!”
说罢,跪下三叩首后,始终未得天子回应,摘下冠带,起身离去。
“三百士子悉数除青衿,流放安南。万年县令罢官,抄家,一并流放安南。”
“李时糊涂懦弱,姑息养奸,圈禁咸安宫读书修德。”
“朕……”
“皇上!”
不等隆安帝说出口,尹后就面色苍白的阻断,缓缓道:“皇上,这些时日都是臣妾在行朱批,由臣妾来手书一封与他赔情罢。”
隆安帝颔首,却又下旨道:“调忠勤伯杨华下粤省,任粤省大营提督将军。起复赵国公长子姜保,为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
再传旨贾蔷,命他即刻还京,不得延误。
跪安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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