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低着头,偷偷瞥了眼暮青,这才道:“民妇许氏,谢过都督。”
暮青道:“抬起头来回话。”
许氏不敢有违,头虽抬了起来,却不敢看暮青。
暮青却忽然道:“十几年前,你因何搬离了盛京?”
此话问得突然,许氏猝不及防,猛地抬头望向暮青,惶然的神色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她的眼底。暮青神色不露,等了一会儿,听许氏支支吾吾道:“民妇的夫君过世的早,民妇身子又弱,孤儿寡母的难以为生,这才想着变卖屋宅,回许阳县投亲。”
“哦?那屋宅变卖了吗?”
“变、变卖了……”
喀!
暮青将杨氏端来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惊得许氏险些缩进床帐里,“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家左邻那孤老妇人死后,井里又捞出具浮尸,人人嫌那宅子晦气,何人会买你家宅子?”
“那、那人不、不知左邻之事,因而买下了宅子。”
“你编!”暮青厉声道,“你家那宅子分明已多年无人住过,院中杂草丛生,连屋梁都因年久失修而塌了半边。”
许氏惊得从榻上滚下来,跌跪在地,抖如筛糠,却死命摇头道:“民妇不知,民妇真的不知!兴许……兴许是买宅子那人后来又听说了隔壁宅子死人之事,嫌晦气搬、搬走了。”
“你这妇人真不识好歹!看来我家都督的药你是白吃了!”杨氏都听出此话有假来了,忍不住怒斥。
暮青抬手阻了杨氏再言,她寒着脸看着许氏,懒得问她要买卖田宅的红契和契税书,这些她必是没有的。
古代百姓出行受限颇多,田宅买卖亦非易事,大兴高祖时期便定有明律:“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即想卖田宅,要先得到族人的首肯,然后还要得到邻居的首肯。业主需拿一张问贴,将族人邻居的名姓列在其上,写明卖宅理由及银两,然后询问亲邻可愿买宅、可同意他卖宅,同意者需在问贴上签名,倘若有人拒签,这田宅就不得卖予他人!当然,拒签必须说明理由,例如“业主败坏家财”、“卖此田宅有违祖训”、亦或“四邻不愿换街坊”等等奇葩理由。
过了“遍问亲邻”这一关,买卖双方需去衙门买一张定贴,经衙门审查后才可起草正契,正契需一式四份:一份买方持有,一份卖方持有,一份交衙门审批,一份留在税院备案。
大兴没有房产证,田宅正契需盖衙门的公章,盖了章的叫红契,没盖章的叫白契,白契在民间兴许有用,但在公堂上是废纸一张,假如官府得知哪家百姓买卖田宅用的是白契,没有交契税,这田宅便可以被官府没收。
莫说许氏手里有没有红契,她那宅子隔壁井中捞出了死尸,当初她若想要卖那屋宅,街坊邻居首先便不会同意,也难怪连杨氏都听出她在撒谎。
暮青懒得一一戳穿许氏,只问道:“如此说来,你确是因为想要回许阳县投亲才卖的宅子?”
许氏脸不敢抬,只点头道:“正是。”
“好!那你可以回去了。”暮青忽然便要放许氏走,对杨氏道,“都督府里人少事忙,调不出人来送她回去,你去街上雇辆马车将她送回去。”
杨氏得令便退了出去,一开房门,顿时一愣,元修正站在外面。
暮青刚到西厢不久元修便来了,听见她在屋里问话便没进去,免得许氏受不住这阵仗,吓得不敢答话。但没想到她死咬着不说实话,暮青竟要把人送回去。
元修望了暮青一眼,负手让开,让杨氏出门办差。他知道,她此举必有用意。
杨氏办事麻利,一刻的时辰便回来了,回禀道:“禀都督,马车候在府外了。”
暮青低头喝茶,只淡淡嗯了一声,杨氏沉着脸对许氏道:“你可以走了,我瞧你说话利索,想必行路也无碍了,应是不用我这老妇人背了。”
许氏面红耳赤,给暮青行过礼后便要离去。
“慢着。”暮青忽然出声,许氏惊住,以为暮青反悔不允她走了,一回身却见暮青从桌上拿起那瓶药来递给她,态度冷淡,“我怜你孤儿寡母的,独子尚未chéngrén,这药你便拿去吧。”
许氏受宠若惊地看着暮青,怎么也没想到临走时还能得一瓶续命之药,她眼底蒙上层雾气,几番想要开口,但都忍住了,最后眼一闭,跪下给暮青磕了头,抱着药瓶就走了。
许氏走后,暮青对元修道:“你派一队人马出城,扮作山匪,你懂的。”
元修大笑一声,“懂!”
他就知道!
元修转身便走了,出了都督府,一队亲兵前来听令,男子负手都督府门前,遥望城门,衣袂翻飞如黑云,“另派两路人马到内外城门,如遇那辆马车回来,不许拦着盘查,立即放进城来!”
“是!”亲兵们得令,各自办事去了。
这日,傍晚时分城门将关时,一辆马车疾奔进城,车夫惊魂未定,一路喊着有匪,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