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门关,虎敢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窗棂在黑暗中逐渐朦胧出现、变得清晰,二尺大小的光亮被分割成细碎的小方格,零碎不堪。窗开在西面,没有阳光透进来,天亮了。
昨夜四更天,合城县有溃兵逃回,惊动了卧床休息的虎敢。不顾众人的阻拦,虎敢强撑病体爬上井门关城头,井门关地势极高,虽然相隔三十八里,虎敢依旧看到极远处那点火光。
被众将劝回住处,虎敢呆坐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此次出征,已经耗时两天,除了井门关,一个县城都没有夺下,四万兵马已损一万,四员金护大将折损两人,最重要的次子虎利丧生。老年丧子,虎敢心如刀绞,感觉胸口发闷,口中发腥,又有吐血的兆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带着巫官进来,替虎敢祈祷驱魔。虎敢挥挥手斥退巫官,让侍从把赤扣哲和希帕叫来,问道:“鞬乐达可曾回来,从合城县回归多少人马?”
希帕应道:“鞬乐达还没有回来,从合城县陆续回来了四千多人。”
虎敢叹了口气,悲道:“鞬乐达怕是回不来了,唉,他比我小二十岁,不料反先我而去。莫非是上天在惩罚我戎弥,国损大将,痛哉,鞬乐达,痛哉,伊采多。”
赤扣哲见大王眼窝深陷,斑白的须发这两天变成雪白,脸颊露出异常的红色,连忙劝道:“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保重身体,末将愿率一万轻骑,替王子和两位将军报仇。”
虎敢摇摇头,闭着眼睛在床头喘息了一阵,睁开眼道:“锐气已失,事不可为。退兵吧。”
赤扣哲和希帕皆惊,对视一眼跪拜于地,希帕道:“大王,我军虽受小挫但实力仍存,郑军虽然连胜我军但据回报数量不多,其依托合城县施以诡计才侥幸得胜。如今合城已焚毁,只要稍加谨慎击败这股郑军不难,大王如若不信,我和赤将军愿立下军令状。”
虎敢示意两人站起,叹道:“此次东侵我用轻骑意在速战速决,在三五天内至少拿下郑国边陲六城,把屯仓抢到手中,然后利用优势兵力击溃化州境内的郑军,从里往外攻破郑国边关,在郑国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到来前,从国内征调十万人马驻扎,在郑国境内扎稳进攻基地。不料,井门关轻易入手合城县却屡遭不测,折兵损将连虎利也死在合城。”
闭上眼喘息了几口,平复了一下悲伤,虎敢继续道:“时机已失,算算时间化州的驻军顶多还有一天就要到了,就算夺下合城恐怕也难以夺取屯仓,更不用说夺下六城,等安西都护府的援兵一到,我等恐怕想平安撤走都难。”
此次东侵虽然只有四万轻骑,虎敢却将国内的精锐带来了一半,现在已经折损了近万人,如果这四万人都赔在化州,恐怕戎弥国自身不稳。不说休梨、尉车会虎视耽耽,就连那些属国恐怕都会打小算盘,愿赌服输,此次东侵几乎完败,还不如丢掉面子保住底子,带剩下的军队回国,等待时机。
赤扣哲和希帕沉默片刻,知道虎敢说的对,此次东征郑军表现出的战斗力让人惊叹,等到安西都护府移镇到化州,今后再要东侵怕是难如登天。怀着苦涩的心情,两人出门安排退军事宜不提。
虎利在侍从的掺扶下从床上起身,对侍立在一侧的稠可多道:“你去趟合城县,把郑军带队人的头给我带来,利儿的仇不能不报。”
稠可多抚胸领令,片刻之后,十余匹战马从井门关奔向合城县。合城县已是人间地狱,江安义下令在西门外刨坑填埋那些烧死的尸体,思雨捂着鼻子道:“现在哪有功夫,戎弥人说不定又要来攻城,等过两天再说。”
“过两天就臭了”,江安义面无表情地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如果戎弥人要来,我们就走,把这里留给他们,估计这些戎弥人不会不管自己袍泽的尸体。”
留在合城县打扫战场的是三千轻骑,戎弥人留下了近千匹战马,让管平仲颇为欣喜,只要有马他就能组成轻骑,有四千轻骑在手,加上与江刺史交好互相倚助,就算杨祥亮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管平仲骑在马上,看着四周的惨状神态自若地笑道:“戎弥人就要来也不打紧,无非是给咱们添些功劳。江大人挖路这招着实妙,戎弥人都是轻骑,道路不畅看到咱们也只能干睁眼。至多明天午时林立勇就能带兵赶到,届时有三千轻骑,一万二千步兵,还有二万余屯丁,绝对可以支撑到安西都护府的援军到来。”
江安勇神采飞扬,管平仲向他承诺战后为他向兵部请功,斩杀戎弥国二王子和金护大将的功劳足以让他连升三级,至少是六品的昭武校尉,如果天子一高兴,说不定能跳到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从此踏入中层军官的行列。
看着挖出来的大坑,江安勇踌躇满志地道:“哥,等打完仗,不妨在这里树块碑。我听说书人常说什么万人坑,这里算是名副其实的万人坑了,你写篇文刻在碑上,警告那些戎弥人胆敢侵我大郑,这万人坑就是他们的下场。”
“好主意”,管平仲击掌叫好,他有幸参加此次大战,如果真按江安勇所说树碑立传,他管平仲的名字必然名列碑上,